闯荡在香港电影界的镇江妹子

  still photographer，名词，剧照师，在剧组中负责拍摄剧照。

  剧照摄影师概念，很模糊。在大陆影视圈，剧照对于电影来说不如海报重要，却又少不得，据说陈凯歌的新片《梅兰芳》请了欧洲的专业剧照师，月薪2万欧元。当然，这是个传说而已。但在好莱坞、香港等成熟的电影圈，剧照师是一个独立的重要岗位。有人说，这是一个影子岗位，也是一个男性的岗位。工作过程的艰苦辛苦心苦，恐怕一言难尽。戴卉践，一个镇江妹子，从镇江来到香港，意外成为一名职业剧照摄影师，是幸运。是偶然。是操劳。

  打扮精致、文静而干练，这么形容戴卉践没问题。但如果告诉你坐在对面的是一个闯荡在香港影视圈里的职业剧照摄影师，是杜琪峰核心小组成员，恐怕你一下子觉得大脑有点短路。

  要说摄影，小戴完全是半路出家。诚然，她喜欢摄影，可那种喜欢，仅仅是广大摄影爱好者一样的那种，而且，作为一名母亲，她最初摄影的目的，是为孩子拍成长照片，仅此而已。而当时自己的职业是财务，和文化圈、影视圈、摄影圈毫无交集。

  2005年，也是爱好的驱使，小戴进入香港中文大学创意媒体进修。在影视文创这个融合的圈子里，一个机会正悄然向她走近。

  香港的影视圈说开放开放，说封闭也很封闭。工作的机会总是有，但从来不会和别的行业一样时不时出一则招聘广告，要招募某某岗位工作人员。演员有培训机构，有星探；各种岗位的人选则更多是通过朋友圈发现。说到这里，其实就是给年轻的朋友一条提醒，丰富的个人爱好和经验、拓展交往面，是自我实现的有效路径。

  这是小戴不多的在电影现场的照片，因为片场允许拿相机拍摄的只有她，因此小戴竟找不到一张像样的工作照。

  在学习期间，小戴积累了大量的摄影作品，也结识了一些影视圈的朋友。阴差阳错吧，2012年，杜琪峰当时正在拍摄《盲探》，剧组的still photographer突然有事，该剧的制片一次非常偶然的场合问到小戴，你愿意试试吗？就这么简单，小戴提着相机就到了片场，站在了刘德华、郑秀文的面前，《盲探》成了她参与的第一部电影。

  说到这里，要说说香港电影制作的生态了。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是上个世纪的70-90年代，黑帮系列、系列、古惑仔系列、武侠动作系列、都市爱情系列各领风骚，轮番站上票房高峰。大陆了解到的港片绝大多数都是这个节奏。90年代中期之后，受好莱坞商业大片重兵压进、大陆文化市场的逐步开发等各种各样的因素的影响，香港电影进入了“新常态”。如今的香港电影圈，平常拍摄得更多的是小成本的电影，受内地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以及城市化进程的影响，利益这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一线影视制作人、演员、导演等大牌大腕，他们纷纷转战内地市场开始新一轮的淘金。了解了这个背景，我们大家可以想见小戴有多么的幸运，她的偶然涉足就与“大片大腕”站在了同一个战壕。

  说起《盲探》，也是一部好事多磨的片子。一部电影因为演员档期原因，拍到一半被迫停机，杜琪峰率领剧组去了天津拍摄《毒战》。这次是回来拍摄《盲探》的扫尾部分，小戴的第一次试拍其实就是参与建设“烂尾工程”。当然，《盲探》是一部优秀的电影，也是香港电影史上最后一部胶片电影，在这之后，所有的电影都放弃高成本的胶片模式，使用数字电影机拍摄了。挑剔的豆瓣评分给了《盲探》7.1分，网上的影评也基本上不吝褒奖。在片尾的演职员字幕拉滚中，我们能清晰地看到“still photographer（剧照）戴卉践（April Dai）”的字样。第一次参与剧照拍摄的小戴自然非常兴奋，不仅因为能和从天而降的巨星零距离接触，更因为电影制作充满不确定的特有气质，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挑战未知的好奇感，原来，《阿甘正传》中，“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哪种）”真的道出了每一个人生的状态。现在回头想想，小戴总觉得人生实在太奇妙，自己一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没有参过赛，没有获过奖，居然能在30岁后，成为的男人当家的香港电影制作大军中的一名女性剧照摄影师。

  第一次尝试，跟剧组很融洽，自己找到了乐趣，找到了感觉。关键是，导演很满意。导演是谁？杜琪峰。

  生于1955年的杜琪峰是香港演艺界的资深人士。1970年代从无线打杂开始，一步步成为目前香港影坛中流砥柱级的人物。他的枪战片、黑帮片、喜剧片别具风味，独树一帜。但杜琪峰也是香港电影圈中出了名的坏脾气。坏脾气的最大表现就是开骂、粗口。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杜琪峰便完全成了野兽，稍有不满意，骂，忘我的骂，不顾自己身份的骂。骂演员、再大牌也骂；骂工作人员，多年的朋友也骂；骂碍事的旁观者，部分旁观者是谁，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是官员还是百姓，只要碍事了，就骂。韦家辉形容杜在现场“非常火爆”，梁家辉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粗口一族”，刘青云形容其“在北京拍戏，香港都能听到他骂人”。内心弱小的、脸皮薄的、承受力差的、不能干的、岗位之间不融洽的，更不要说是业务水平差的了，大多数都没有很好的方法在杜琪峰的组里坚持到底——要不自己走，要不被杜琪峰骂走。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流动性非常强的电影制作圈，杜琪峰的剧组反而相对来说比较稳定，能够忍受杜风格的团队不是钦佩杜琪峰水平的人，就是又有水平、脾气又好的人。

  但镇江女生戴卉践进组后，就留下来了，被认可了，从2012年8月的《盲探》开始，戴卉践成为了杜琪峰团队的铁杆成员。何为铁杆？只要杜琪峰建组，剧照摄影师就找戴卉践，无另外的人的机会，除非戴卉践没有档期。从此，杜琪峰团队里，隔三差五要换人的剧照摄影师岗位开始稳定。

  一部电影的剧照，一般是用于电影即将上映前的平面宣传。既然是用于宣传，就有了两个要求：一是要保密，二是要精美。这两条就要求剧照摄影师“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都是一流。那么，保密似乎容易做到，严守机密所有照片不外传就可以了，况且，所有的剧照摄影师都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因为你是现场唯一有权利拍照片的人，剧照的提前泄露或者不合时宜地流出，影响的可能是百十号人的生机问题。所以，当我们正真看到某部电影的剧照时，一定是剧组有计划、有预谋地一点点释放电影信息，前期宣传开始的信号。那怎么样才能做到精美呢？说到业务，小戴一套一套的。

  有人说，剧照直接从电影画面里选一帧不就得了？不行，因为摄影机拍摄的视频文件格式和照片不同，取一帧可以，但精细程度满足不了放大尺寸的要求。而电影剧照宣传都需要非常精美、像素很高的图片，这些图片必须要由专职的剧照摄影师来解决。

  但剧照，客观上看就是电影的一帧，他的角度、色调都需要和观众观看电影的感受一致。因此，在片场，剧照摄影师和电影机摄影师一样，站在离中心画面最近的地方，且角度基本一致，除非你有更好的角度，但一般，摄影机的位置本身是导演、摄像、演员斟酌再三的结果，比它更好的角度不是没有，但机会不多。那么问题来了，拍照片的和拍电影的站在一起，如何在保证电影机优先权的基础上取到最好的照片？怎么防止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干扰？实际上，这一点，就是优秀剧照摄影师的必备技能。而戴卉践在这一个方面做得很好，这恐怕也是她得到“坏脾气”大牌导演认可的原因。

  在片场，剧照摄影师要为相机配一个隔音罩，这是硬件问题，有了隔音罩就像杀手为墙装上了消音器，工作在隐秘的无声状态。硬件的问题好解决，那么如何让自己隐身？成为片场的隐身人，在完成自己工作的同时还丝毫不影响其他任何岗位的工作。戴卉践总结说，片场是用钱堆积起来的，剧组是用钱组成的，每一分钟都要非常高效地使用，演员、摄像、导演的灵光闪现往往就在一刹那，作为剧照摄影师，如果很忙乱，“郭呆子帮忙”的话，自己混不好不说，还会坏了一大群人的事情，财富损失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剧组摄影师在拍摄现场，用镇江话说，就是要非常“灵巧”。兼顾他人，确保效果。

  这还不算，剧照摄影师的辛苦程度和摄像师等同。演员可以有替身，剧照摄影师是无法替代的。爆破、烟火、攀爬、潜水、破裂的玻璃渣、劲吹的鼓风机，手上端着照相机，身上挂着各种镜头，夏季的高温，冬季的寒冷，电影需要模拟重现各种残酷的现实，剧照摄影师必须始终站在第一线。

  戴卉践因为有作为，在职场上就有了地位。在杜琪峰的团队里站“稳了脚跟”，其他的片约也纷至沓来。即将在内地上映的，由刘伟强执导的《赌城风云2》也邀请她担任剧照摄影师。2014年下半年，有两个月的时间在法国拍摄《巴黎假期》。由陈奕迅主演的《华丽上班族》也即将上映。杜琪峰的60岁生日聚会也特别邀请她跟拍。有人传说她是杜琪峰的“御用剧照摄影师”，小戴明确否认，“我从业不过短短几年，那么多前辈，那么多优秀的电影人，我早呢！”。

  辛苦自不必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份工作仍旧充满了乐趣。小戴说，自己早已不再青春年少，早就过了追星的年龄。从外面看，娱乐圈、影视圈巨星云集，光怪陆离，但跟明星们近距离接触多了，自己对这个圈子有了不一样的认识。电影是各种光影技术和职业精神的集大成，同时也是社会的一部分。明星也是普通人，他们和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有快乐、都有苦恼、都有踌躇满志、也都有悲伤哀愁失意失落，我们正真看到了他们光彩第一面，一定要明白他们有无奈、无助、无力的另一面，每个人的职业不一样，但都有大同小异的生活际遇，看得越多越懂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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